任凭岁月滔天

[银神]归处

漫画513训背景衍生

「所以现在,不要回头。

就算我们各自面对的方向不同,但所归之处,是一样的。」

《归处》


01 眼色

有些相遇鲜活的好似昨天才刚上演。

彼时神乐只身一人闯到陌生星球,却发现自己于他人的意义也不过是方便好用的战斗机器。春光明,她微低头跑步横穿一条街道,被不知名的小绵羊撞飞在马路中央。耳边嘈杂,嚷着快寻找时光机的惨叫聒噪而持久,仰头盯着一小片湛蓝色天空,索性闭上眼。

和所有肇事者一样,撞了车的男人急匆匆送她去医院。途中,她兴意阑珊睁开眼睛,干净利落解决了追来的人。

快乐的反义词不是痛苦,而是无趣。她想。

“你的血管里流淌的是胶水么。”

身着白色和服的男人靠着幽暗的小巷墙壁,眼神散漫而暗淡。没有好奇自己不符合身份的力量,也不觉得遭遇车祸的少女需要被特殊照料。

 

遇到这样的坂田银时。

 

奇怪的男人,漠不关心扭身就走,剩下身边的眼镜少年一脸愤愤承诺要送她回家。到最后,反而是被他在危急关头捡回小命。

“路过买JUMP而已。”

非常不坦诚的语气,挂着死鱼眼的脸色说是没睡醒也不为过。疲懒的身板一坐下就摊成一片,如同任何一个碌碌无为的青年,人生度过四分之一还一事无成。

就是这样看似弱爆的人,随随便便救起她。

身为宇宙最强战斗种族夜兔,因为拒绝战斗才来到地球。不过她并不介意用暴力来支持突发奇想的念头。一拳锤裂男人身后墙壁,说着要留在万事屋一阵。虽说,她也不知道这一阵大概要多久。 

对方以十分正常的惊吓反应来表示妥协,然而她看进坂田银时那双血红色的眼,那里没有任何被威胁的情绪。

 

日光之下,万物晴明,火车站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如同每一个普通又忙碌的傍晚。擦肩而过的人千千万,又不知是怎样的铺陈让某些故事发生。少女没有走上回家的路,反而选择回到另一个地方。

起身的动作略显突然,男人站起来立在身前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因此让她觉得格外高。她微微眯起眼睛,留意到男人腰间别着一把木刀,松松垮垮穿着半只和服袖子。

向前走了几步,男人回过头,眼神扫过她白皙近乎透明的脸。夕阳斑驳陆离透过树荫再打落到银白色的发丝上,便如同镀着一层温暖的金。

“喂,不跟来么。”

她是很久以后才明白,那时深红色眼底暗涌着的,

是坂田银时特有的隐晦的,温柔。

 

02 锋芒


她自小对力量便不陌生,从来不是可以吐舌央男伴帮忙拧开瓶盖的角色。

夜兔生存的城市阴雨连绵晦暗满地,她只知道自己一双手上可以泛出娇妍红色。

杀人,是早就习惯的事情。

跟着坂田银时接吉原任务的时候遇见笑容满面的哥哥。手中握着伞,尖端滴着血,连着心脏一并抽痛。

“唷,废物妹妹。”

不带顾忌交待他们的身份,连余地都不留。她默不作声咬着牙齿,余光扫过坂田银时一时间讶异的目光。

所有人都不无辜,她也一样。不得不承认战斗能力是天赋秉异,手起伞落的时候心底会泛起异样的兴奋。他人都渴望力量,唯独她厌恶它。然而如果手中没有力量,又如何才能证明自己是活着。

她的战斗,从来都只是和自己。


眼底杀意泛红的时候伞锋被坂田银时一只手稳稳握住,下意识挥拳反击,对方用另一只手包住她的拳头。能触到掌心的温度,带着茧的宽厚的手掌。

“你在攻略动作游戏么。”

男人松开手,摁着她额头,盖住她现今太过锐利的一双眼。

“去和新八看看能不能把棚顶打开。”

平淡的语气,语毕便拎着刀去寻夜王,留下一个乱糟糟的背影。神乐垂下伞盯着看许久,身体不自觉松懈下来,竟有莫名安心。

她方才明白所谓力量也并不在于斩杀的技巧有多精准。


那场战斗打到两败俱伤,最强大的夜兔荒废一生活在阴影中,连心中所认可的光明都要亲手毁灭。宿命样的荒谬让她心底仓惶。

说到底,幸不幸福这回事和力量强大与否没有半点关系。

 

江户进入梅雨季节,时常从午夜一直下到次日傍晚。他们一同去便利店买满满一兜草莓牛奶和醋昆布,在半路被大风吹烂唯一的一把伞。慌慌张张跑回家,坂田银时踢掉鞋子去拿毛巾给她弄干头发。

低着头任由男人铺开毛巾胡乱擦拭她半长的发丝,她微微闭着眼问。

“小银不先把湿衣服换下来么。”

“那你自己擦干,万事屋可从来不带感冒的少女去医院唷。”

意料之中没有犹豫的回答。 

 

神乐顺从点头,还微闭着眼睛盯住地面凉席上一点褶痕。男人起身走进和室,她发了一会儿呆,小猫一样爬起身跟进屋子。靠在和室门旁,刚好可以从细小的缝隙中看见坂田银时的背影。

湿答答的和服已经被丢在地上,他小心翼翼扯开紧身衬衣,无声的弓起身子。血液在黑色的衣服上也不过是更深一点的颜色。

背上一道伤疤是同夜王一战留下的纪念,大约是阴雨天又小跑回来,所以有点开裂和炎症。为她擦拭头发时手臂略显僵硬的动作就已经让她猜到八九不离十。

他的背部并不光滑,遍布的都是狭长的印痕,从修罗场上爬回来的男人,所有的故事都被身体忠诚的做下过记载。 

趁他没有转过身,便已移开视线。

逞强的男人,又从不愿在同伴面前袒露一点软弱。她尊重他,理解他,还有在漫长岁月中孳生出来浅淡的心疼,生根发芽,郁郁葱葱。

 

那种感觉如同坐着过山车自最高点骤然下坠,摩托车开得飞快时甩着离心转一个弯,又或是,刚刚打出来的冰淇淋圆筒一不小心掉了一半。她向来这样以为,然而她不知道,比喻这种东西不可以乱用,因为一不小心,就会产生更复杂的情绪。

 

比如。

原来我爱你。

 

03 孩子气

 

神乐没有俗不可耐到挖掘甚么津津乐道的过往,却也知道坂田银时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容易满足于糖分大神的庇佑。身手矫健是一方面,常年慵懒而满不在乎的态度也未尝不代表他是非常处变不惊的人。

或许这样分析又太过严肃了,每当试图对他刮目相看的时候,就会被某个傻缺举动瞬间打回原形。

晒着久违的日光浴任由定春载着她压马路时,看见白色的天然卷蹲在地上握着几串丸子,一边贱兮兮的笑,又一边叫着多串多串。

“多串,你身边的抖S小鬼快要被二手烟送入天堂了。”

“多串,湿漉漉的四月份中,税金小偷该为市民准备调节心情的美食了,比如草莓蛋糕?”

出息啊。

一个起跃跳过去,直踹向那张恼人的脸,坂田银时灵敏的闪开身子握住她的脚踝,另一只手忙不迭去抢救飞起的丸子。

她顺势扒住他的衣服,翻身直接坐在了他肩膀上,两只腿环上对方的脖颈,触到一点点温暖的皮肤。

男人显然是怕她摔下去,索性立在原地没有动。


想来,她的确是经常以各种姿势挂在他身上,忘记最开始是源于什么契机,总之印象中,男人从来没有防范过她近身。

不晓得是出于对自己身手的绝对信任,还是,什么。

她不愿深究。


半带撒娇的嗔怪:“小银好过分,一个人在这里……”

被一只大手横空塞进一串丸子,堵住了她的嘴巴。

 

男人眉眼如常,又笑着看向真选组的两位,

“刚才说到哪了,四月份,幕府又要做什么?宽正大狱周年纪念?真是有够拼。”

神乐嚼着丸子的动作顿了顿,腾出一只小手下意识摁上坂田银时的肩。

“你敢踏入现场半步,我分分钟帮你介错。”土方十四郎单手按村麻纱,连带狠狠瞪了他一眼,却难说有多严厉。

“怎么说都是室外吧,喂,就因为这个,税金小偷要禁止良民外出么。请注意良民这个词汇。”

 

“旦那。”愈来愈像中学生拌嘴的对话被打断。

一直把栗色脑袋偏向一旁懒得理会的少年转过头,两双八分相似的暗红色的眼睛在半空对视一瞬,“总想着插手别人的事可是很自大的讨厌鬼。”

眼底冰冷,唇边却又扭起了一个夸张的笑,移开视线的同时,用刀柄戳了戳身边的土方十四郎。

“是吧,自大的土方先生。”

“哈?”

“所以说把副长职位让出来吧,土方先生。”

“为什么又扯到我啊。”

 

梅雨季节中晴天变的格外难得,不知不觉就又被乌云占领了头顶的一小片天。

阴雨将至。

神乐将油腻腻的手指蹭在天然卷上,并没有会被淋湿的自觉。坂田银时两只手握住她的小腿,任由她骑在自己脖子上,两个人慢吞吞的走回万事屋。

少女揪了揪他的头发问,

“万事屋的新任务?”

“不啊,大人的事。”

“什么叫大人的事阿鲁。”

“就是我的事。”

 

说到宽正大狱就想到松阳老师,说到松阳老师就想到攘夷组,说到攘夷组,就想到傻桂和春雨。神乐没有继续想下去,双腿动了动,摩擦了一下他的脖颈。

“腰部用力的话可以轻易扭断脖子呢。”

“腰部力道这种东西要放在○○的时候才是物尽其用。”

他是真的丝毫不防范她,她也只是想表明自己同样是个战斗力爆表的“大人”。

“如果你是因为高杉晋助的话……”

“神乐,别闹。”

 

她抿住嘴,感觉心脏某个部位狠狠坠了一下。

如果说所有的担心和领悟,在他的眼中都只不过是孩子气的玩闹,那她又怎样才能表明心意。是要大声的反驳还是例举自己的强大,然而总归是因为没有底气才会想要反驳。

并不是因为新鲜感才留在地球的万事屋,也并不是因为年纪还小所以不曾动过去宇宙闯荡的念头。

拘泥于如何开口,她的所有坚决和选择竟无从表达。

要永远寄生在万事屋。

似乎就算她直白的说出来,也只能得到男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这是孩子气的玩笑话吧,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被遗忘的玩笑话。一定,一定是这样被认为的。

她想到这,有一点不可抑止的烦闷。所以说,怎样才够用力,明明爱和恨都已经积压成堆。

她没有在闹。

 

脸颊上一点冰凉,她抬手触摸到水痕,仰起头,阴翳的天空已然翻涌成风。

大雨已至。

 

甜食,柏青哥,掉落一地的节操。

再多属性也掩盖不掉坂田银时依旧是一个不会背叛内心的人。

神乐在浓密的夜色中用视线逮住拎着刀往外溜的家伙,她叼着醋昆布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歌舞伎町热闹的街景在午夜更显得寂静颓败。

幕府用宽正大狱做文章,不怪要点燃春雨的怒火。

没有吭声,放他一个人走去他一定要去的地方。

有些事如果不做,那么永远都不会被过去的自己原谅。

 

曾经不知有过多少意气风发与对酒当歌,如今,他与另一些人并肩作战,守护另一些人的信仰和执念。

杀伐果决刀剑相向,也从未想到有一天要把刀尖对准似笑非笑的那张熟悉脸庞。

分明当初见高杉晋助在战斗中被伤了眼睛都要气的暴走。

现在想起来也只能苦笑。

一乔党也好幕府也罢,总有将军那样让忍部不惜用生命来维护的人,也总有无辜的民众只不过是想要一隅安宁。

 

所谓誓言和情谊,都在时间中淘洗成沙。又忘了是哪个月夜朦胧之下,眉眼间还带着青涩的少年拍着身边人的肩膀,让笑声散落在荒芜的山崖。

要一起看见江户的黎明。

黎明已至,却再没有四个人揽肩欢笑。

如今依旧月色如洗,然而那双眼睛红的黯淡无光。

 


她一直没睡,翻来覆去看着漫画和天花板,不知不觉对着某一页发了几个钟的呆。

门口砰的一声撞到门框的声响,神乐在屋子里被电到一样跳起来冲了出去,刚巧看见坂田银时挂在土方十四郎的身上,两人跌跌撞撞摔进万事屋。她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然而男人只有左肩一道浅浅的伤口,却不知道跑到哪里醉的很厉害。他挣扎着抬起头,短促的笑了一下,眼神茫然失措。

她见过他慵懒没正经,见过他愤怒,见过他溢满温柔和愉悦。

唯独,未曾见他茫然过。

 

她接住他,仿佛两个人站在没有时间流逝的无尽荒野中,冻得瑟瑟发抖。

 

04 梦

 

像他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幻想未来,也并没有追忆过去的习惯。因为无论是未来还是过去,都是非常奢侈的东西。

他敢于触碰和掌控的,只有现在。

打着柏青哥和宿醉的日常,度过庸碌而平凡的一天。坂田银时偶尔也会专注于自己的身体——例如某次委托中干净利落的几次斩杀,例如深夜无眠时在空旷的街道上挥剑来挥霍时光。

每当这种时候,他才会意识到,自己事实上也只有25岁,很年轻的年纪。

然而心已经很老了。

老到不会去奉献多余的同情心和热血,也不太会关心他人的苦乐哀愁。

 

醒来的时候嗅到淡淡的桂花香,他半眯着眼睛,抬起手遮住有些晃眼的阳光。四肢百骸非常放松,撂在身侧的那一只手还可以触到微凉的地面。男人有些犹疑,用胳膊肘拄着榻榻米坐了起来,听着窗外细碎的鸟鸣,他有些呆愣。

——美好的像是个梦。


“你醒了,银时。”

他在听到声音的一瞬猛地抬头,瞳孔随之放大开来。想惊叫,却叫不出来,面前的松阳老师笑容温和,正在略微歪着头审视他。

穿越了么。

还是时光倒流。

然而急匆匆低头察看自己的身体,发现仍然是高瘦的身形,25岁的自己。

哈,果然是梦吧。

 

坂田银时低头苦笑了一下,揉了揉额头。

“老师……还真是…突然呢……”

对方笑的促狭,“啊,毕竟很少出现,很有惊喜感不是么。”

“吓到我了啊。”

“那真是抱歉呢。”

 一阵沉默。


他从始至终没有直视吉田松阳,把视线投向了不明所以的角落。

分明每分每秒都在渴望能够回到曾经私塾的日子,然而如今真的回到那个人身边,却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

能说什么,报告近况么。

如果得知学生们现在的关系和境遇……

一定,一定会伤心吧。

 

他抬起视线去看吉田松阳,欲言又止,对方依旧笑得温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非常直白的与他对视。

没有探究,没有询问,没有质疑,只有静默陪伴。

他在这注视下溃不成军,逃也似的长吸了一口气,抓乱一头卷毛。

“战争结束后,幕府做大也有一阵子,好坏也难说,总之,认识了一位奇怪的将军……”

开了头,似乎喉咙的梗塞就缓解许多。

“看起来身不由己的身份,但其实是很好的人。但在高杉眼里,幕府就是幕府,都是应该诛杀的存在。”

浅棕色长发的男人泄出一丝轻笑,“还是那么执着又绝对的孩子呢,晋助。”

“宽正大狱。”坂田银时蹦出四个字,在空气中突兀而单薄。

“因为这个,他策划了动乱。跑去截住他,也就拔了刀。交手时鬼使神差站住不动,到最后,竟也只划伤手臂罢了……”

他弓着背,微仰头看着老师,一双红色的眸子柔软无欺的一塌糊涂。再可靠,再坚强,在老师面前,似乎都有理由可以稍微撒娇。

 

他也不是,不会迷茫啊。

 

“小时候把银时从战场上捡回来,上课偷懒,又爱捣乱。有一次因为桂被别的孩子拽了头发,就去把人家打的鼻青脸肿。在老师眼里,这是错误的解决方式,回来被骂的很惨不是么。只不过,到最后老师还是要带着你一同去向对方道歉就是了。”

清浅的声音,一只宽厚的手掌覆上他的头。

教导也好,友情也罢。

所谓兄弟不是要纵容错误,而是就算损失掉友情也要纠正,就算破坏也要让坚持的东西纯白到底。然而,对方道歉就一定会一同道歉,就算是全世界的质疑也会一同面对。

似乎是曾经听过的元气满满的话。

 

为什么会梦见老师。

自顾自倾诉这些平日决计不会开口讲的事情,又籍由老师的口吻回溯曾经的故事。

说到底,他只是,在努力的分辨自己的心。

“别再让我当丧家犬。”

他阖起双眼,叹息一样的一句话,顺着微风就散落不见。

直直站了起来,瞳孔已然换回那副漫不经心的神色。

老师的手掌没有任何阻力,他向门外走,便轻易的穿过那个虚幻的身形。

“呐,银时。现在的你,还好么。”

他顿了一下。

 

曾经艰涩的呼吸,和无数被梦魇惊醒的夜。成长并坚强起来背负起一切的路途上每一个脚印都沉重非常。如今,只化成一句浸透着桂花香气的清浅问候。

不知如何轻描淡写的回答。

坂田银时低下头笑了笑,举步走向门外,没有回头。

 


宿醉使得头脑如同负载铅块,很难思考也很难拎清现状。

空气潮湿,梅雨季节的典型特质,房间角落有巨型犬类睡着的咕噜声。

男人的喉咙干的火烧火燎,半闭着眼睛想爬起来找水喝——迷迷糊糊一把摁到橙红色的一团生物。

糟糕糟糕,这不是他家的小神乐么。

他吓得登时清醒大半,两只手在虚空中乱比划一阵,才发现少女依旧熟睡。

少有这样近距离看她的时候。他胡思乱想着。

她在他不经意间就出落的愈发白皙明媚,脖颈弯出一个修长的弧度裸露在空气中,泛着一点点粉嫩。

小心翼翼顺了顺橙红色散落的发丝,真实的触感划过掌心,覆着的小脑瓜有着暖暖的温度,他把手停在上面,没再动。


我还好啊,老师。

他在心里静默的回答。

 

这是他的现在。

今次,是真的醒来了。

 

05 同步率

 

打斗时默契如左右手,吐一样的槽,挖鼻孔且将战利品蹭到对方身上。

你与我相似。

 


新八拎着午饭进屋时看见两人正缩在DVD机前笑作一团。

屏幕上放着的俨然是一部血泪情深的爱情剧——迷之笑点大约也只有彼此才清楚。

对人生格外豁达而有一套自我见解的人就不太容易会被文学故事打动,例如坂田先生。然而神乐正当芳龄,灿烂的恨不得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草味儿,正该是向往美好恋情的大好时光……

一定是太没心没肺导致的成长延迟。

新八暗暗握拳,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小孩子总会长大的,一边欣慰的想,一边把食物袋晃到两人面前。

“开饭!”

他抬高手臂,以免食盒直接被夺走,“去洗手啊!”

“肚子已经咕咕叫了阿鲁。”

率先抱怨着爬起来,少女把双手在身上抹了抹就要张牙舞爪解袋子。

“诶诶去洗手啊不许碰。”

“啊啊啊!”

顾此失彼,新八回头,看见坂田银时蹲在地上默默凝视掉在地上的草莓蛋糕。

“一定是糖分大神惩罚小银不洗手就偷拿食物还不叫我。”

她轻巧走过去也蹲下来,抱着胳膊观察案发现场。

坂田银时抬起头,眼泪汪汪看向少女,嘴巴快要瘪到看不见。她便是安抚小动物一样抬手去揉他的卷毛,一下一下画圈圈,两人默不作声一同围着那一小块残骸,空气压抑如同草莓蛋糕才是出车祸又失忆的悲情女主角。

终于承受不住双倍的怨念,新八摊开手甩了甩空袋。

“我妥协,晚上再给你们带一份甜点就是了。”

 

外人几乎难以想象的相处模式,男人似乎更孩子气,少女也笑的更理直气壮一些。他想到故事里看来的句子。

她同他在一起真是顶好的事,因为所有的快乐他都可以与她共享,而所有的痛苦他都已经比她先尝。

 


醉酒那晚之后彼此默契,谁都没有再提到春雨。

就算再亲近的人也要有不可以直白讲述的事情。真是成年人的忧伤呀,神乐想。

男人不在万事屋,这一段时间都在用Jump贿赂全藏,试图暗搓搓混进将军的影卫里去。近则有先,高杉晋助是必须要直面的对手。

她百无聊赖,摆成大字躺倒在地板上放空。

 

有时会觉得自己有小小的超能力,例如同男人一个眼神交互就会懂得他心中所想,虽然只是“请你把那只靠垫拿过来”这样无关紧要的事,但是她依然觉得心下窃喜。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她还不甚清楚。然而,如果做什么事情都有“他在就好了”的感觉,就算是醋昆布也可以分给对方一半,不管是平坦还是遍布荆棘的前路都想要一起走,一起看看未知的风景。那么,就是喜欢了吧。

傻桂活在未来,高杉活在过去,然而坂田银时一直是活在现在的人,手中执剑只为保护眼前寸土,口中念叨着要吃喜欢的食物过短命的人生。

所以啊,她从来不期望他要做甚么救世主,也没有兴趣对未来做出怎样详尽的规划,只是想在他身边度过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一同消耗掉巨大的人生。

懒懒散散,热衷柏青哥,卖嘴炮,糖分大神的忠实信徒,守护着力所能及的世界。

就是这样的最真实的人。

喜欢的紧。

 

只有小银是笨蛋。

想到这,利落翻起身来,神乐伸手摸来茶几上的坚果袋子,一只一只往果盘里丢。

小银是笨蛋,小银是白痴,边丢边默念。在念到小银是傻瓜的时候,男人携一阵湿漉漉的凉风推门走进来。

她握着坚果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着正叫唤着雨好大,踢掉鞋子擦干卷毛的男人。

小银喜欢,小银不喜欢。

换一套说辞,她低下头继续默默丢坚果。

 

脑袋被一只冰手大力揉了一把,坂田银时居高临下一脸茫然,“死丫头在这搞什么,一整袋倒进去不就行了。”

“要你管。”有点赌气。

“喂喂,难道阿银我已经看不懂少女的心了么?”

“你跑去干嘛了阿鲁。”

“……诶,当然是做点大人该做的事情之类……”他挂着没精打采的死鱼眼。

看看看,就是不告诉她。神乐刚好数到“小银不喜欢”的坚果,闷声闷气大力扔进了盘子,坚果碎开一道无辜的裂纹,暗自流着泪。

心底有膨胀的冲动,像受热至临界点的玉米粒迫不及待变成爆米花,又担忧火候过剩就会焦糊。她认命般抬起一只手掩住双眼,随即转身仰头去直视坂田银时问,

“你是把我当小孩子阿鲁?”

“诶?”他正窝在沙发上扯掉两只袜子解放脚趾,心不在焉,“小孩子是那种软软萌萌又乖巧的生物啊,一餐吃掉三锅米的只能叫做臭丫头。”

神乐翻一个巨大的白眼,

“小银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语出突然,男人显然愣了一下,挑眉回问,

“怎么问这个。”

“说就是喽。”

“七八岁?记不得了。”

“虽然战乱,可是跟着逃难的队伍接受天人救济也不会饿死吧。”她低着眼睛淡淡说。

“是,只不过那种方式……”

“只是说,人类总还有的选阿鲁。”少女自顾自讲,“夜兔没得选,出生就要战斗,不然就去死。我第一次杀人是六岁。”

坂田银时没做声,她便不依不饶将视线黏在他身上,将每一个细小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六岁也没什么大不了,被其他人当作对手那就战斗,我比他们的力气大得多。后来杀人就变的习以为常,直到哥哥和爸爸真的伞锋相向,我才发觉顺从夜兔血液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所以,就扒着宇宙飞船逃家到地球。”

他神色故作镇定,“你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

“是啊。”她甜美一笑,“所以是想说,夜兔没有外表那样的天真,也不需要过多保护。”


长久相视无言,静的能听见风声。

她把湛蓝的眸子直白陈铺在他面前,恨不得将心捧出来看。

“小银,我是说,不管看鬼片还是走夜路,我可以同你一起。”

她讲出口。

她已经表达到极限。

一颗心跳的快要飞起,不想听到拒绝也不要接受,坂田银时蓦地笑了一下,伸过手想要揉弄她的时候她几乎要跳起来躲开。

不想,再被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用宠溺的方式照顾了。

 

还是被他一把捉过去在头顶施展揉揉神掌,手腕包裹在温暖的掌心中难以逃脱。

“同我一起?”

浸着笑意的声音,

“同伴是同伴,阿银我还没有自大到要对同伴大男子主义。说到底,并肩作战的同伴和我比较想要单方面守护的人,也是,有一点差别的生物啊。”

她手指一松,抓着的那颗还没数的坚果啪嗒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心底里细小的声音几乎雀跃的要尖叫着喊出来。

小银喜欢。

 

根本没有所谓正确的选择,她能做的,就是努力让自己的选择变得正确。

那个傍晚留在万事屋,这个傍晚讲出心意。

全部都是她,最正确的选择。

 

吐一样的槽,挖鼻孔且将战利品蹭到对方身上,打斗时默契如左右手。

这种搭配什么的所向无敌呀。

 

 

幕府巡展,她一记手刀放倒小巷最后一个忍者,半蹲在房檐上低头瞧着一身影卫装扮的男人。

“小银要支付我一年份的醋昆布阿鲁。”

挨一个不轻不重的板栗。

“死活要跟来的是哪个臭丫头啊!”男人从牙缝里挤出话,却又忍不住笑场。

“在这等着,等搞定了那家伙再来收拾你。”

刀锋锐利,她的伞也就一直伴随身侧。

神乐双手张开向后仰去,倒挂在房檐上,翻转的世界中坂田银时走开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男人总有一些必须要独自完成的事情。

然而这一刻,她知道她不再无能为力。

 

You will never walk alone.

 

06 归处

 

斜阳还挂在泛青的山坡上。

坂田银时放了一盘团子在墓碑前,抬手抚过碑面。

“老师,晚上好啊。”

他把洞爷湖放到一旁,撑着身子坐了下去,手松松握成拳状,捶了锤酸涩的腿。

阴雨连绵的季节湿气很重,长年累月在战场上,身子的隐疾也不是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就都找上身。

“真是潇洒,躺着睡很舒服吧。”他仰头一笑,“很少来看你,这次是想说,我最后还是阻止了高杉杀将军。”

说罢赌气似的扯扯腰部的绷带,“被捅了一刀,他也好不到哪去,到底是多想大家一起下地狱找老师你喝酒啊。”

不比当年精力充沛,年轻的时候受了伤随便抹了草药就又活蹦乱跳,现在深呼吸也觉得疼。男人面色无奈,指尖游走在冰凉的青石砖上,划过俊秀的字体,最后停留在末端。

“老师。”

语气呢喃。

“能回去的,属于我们的归处。我会守护好。”

所谓他的承诺,云淡风轻必践其言。他的剑所及的地方,他的国家,他的同伴,都会一一守护好。


他知道他强大。

还没有一把剑高的时候,就已经在战场上对鲜血视如无物,当年的修罗场上,白夜叉是肃杀的威名。天生的战斗天赋,非常随性,亦不会轻易绝望,他能保护他自己。

然而这么多年,遇见吉田松阳,教会自己执剑的意义。遇见同伴,有着真心的笑容和可以交付后背的信任。遇见登式,明白所谓生活也不仅仅是战斗,再黑暗的地方也会有温暖的光亮。

所以,他才会乐颠颠的跑大老远去寻觅一杯草莓巴菲,会用大半收入供奉柏青哥,会挖着鼻孔吐一手好槽养活一只狗。

正因为曾遇见了那么多温暖,才会是今天的,坂田银时。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男人收回手,拍拍衣服站起身,

“走了。”

咧嘴一笑,他毫不留恋,转身大步向着江户热闹的街区走去,背影披着斜阳,温暖而坚定。

无论是秋夜的雷雨还是寒冬的暴雪,遇见了,就给我好好欣赏啊。

 

 

    推门进去的时候,少女正趴在沙发上叼着昆布看娱乐节目,电视里不时有哄笑和搞怪声响。她边看边跟着笑,发梢在空气中颤动。

坂田银时歪头戳一戳那只小脑瓜,

“请问万事屋的小姐可以解决肚饿的难题么。”

橙红色的小脑袋转过半边。

“蛋浇饭摆在桌上阿鲁。”

又转过头去看节目,翘起雪白的小腿在空中摇摆。


坂田银时顺从的去桌边觅食,端着十年如一日的蛋浇饭边吃边站回电视机前同她一起看。味蕾其实并不喜欢腥涩的生蛋,却于经久的食用甚至能品尝出甜味。昆布同草莓牛奶混搭出酸甜的气息,不知不觉间从食物上就已经被改变。

如同他早就习惯壁橱中这位暴力大胃女在自己的生活中横冲直撞。

大伤初愈,久站都觉得疲累,身体素质早已不比从前那样经得住折腾。不声不响坐到沙发上,眼光却扫到神乐下意识侧了身子为他让出半边位置,小心没有碰到他腰部的刀伤。

唯独在这些方面格外的细心。

埋头专心扒饭,终归忍不住弯起嘴角。

 

午夜时分她在壁橱中睡的摔出来,需要他爬起床塞回去。黏腻的夏日,争吵着分食一只冰凉的棒冰。生命中没有什么惊心动魄,他对于曾如何于万军从中斩杀敌人将首这样的光辉事迹,记忆已非常模糊,所剩下的反而只是细碎的片段。

“别再让我当丧家犬。”

再没有丧家犬。

 

时光荏苒,淋漓鲜血化作一抹夕阳,伤疤变为身上浅淡的纹路。

他已经回家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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